是血腥与恶臭,孙平性如豺狼,从来不信这世间有“饶恕”、“仁慈”,他只认为,这世上之事,唯有你死我活,方是世间正径。
所以,手中牛耳尖刀用力挥出,取的,便是人身咽喉,力道既狠且刁,半分生机也没给面前的“人”留。
孙平却不知,眼前的“人”,却不是他能杀死的。雪亮冰冷刀锋划过血人的咽候,毫无阻碍的轻轻划开血液后,血液又自动合在一处,血人上前一步,俩人几乎贴在一处。
孙平阴狠的鼠目暴睁,狠狠发力向眼前的“人”胸腹要害处,连连捅杀不止,却愕然发现,如捅在黏稠的液体中。而后,孙平项上一凉,一双冰冷纤细的手,摸上了孙平的脸。
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,血人似乎笑了,纵使已仅是看不出五官的血色人形,却让人觉出一种温雅风流,仿佛站在那里的“人”,依旧是那个翩若惊鸿的少年郎。
孙平的眼睛已然习惯了黑暗,模模糊糊中惊悚的发现,摸到他脸上的那双冰冷纤细的手,却正是方才他掐死于地的那女人的手。
孙平不信鬼神,也不信报应,他只相信厉鬼怕恶人,而他,便是恶人中的恶人,又何惧鬼神?
牛耳尖刀在手,我能杀你一次,我就能杀你第二次,就算是鬼,我也能杀了你!
手起,刀落,血溅,美人飞头,可怨犹不息,玉手纤纤坚若铁石,狠狠的一收,孙平就被这双玉手举了起来,悬吊半空之中,双足狠蹬,用力掰扯那双曾经赞过的皓腕玉手,却挣之不脱。
孙平喉中“嗬嗬”作声,眼中全是绝望与求饶,他是,真怕了!
血人似觉有趣,轻巧的绕着这对转了半圈,有些可爱的偏偏头,似乎在想什么时,孙平已没了动静,四肢下垂,一地遗溺。
无头美人松手退步,似也在厌这恶臭之气,任由那吐舌凸目之尸落地后,血人看着无头美人也倒了地,两具尸身中也各升起一道模糊的身影,正是孙平与那美人。
孙平浑身冒着黑气,很快身形凝实,咬牙切齿的尖啸着:
“贱妇,你好胆!”
转头盯着血人,阴冷如欲择人而噬,狞笑:
“小子,你也是来找孙爷报仇的吧?可惜,孙爷纵为厉鬼,也是鬼中之雄,你们俩,就再死一次吧!”
“好大的口气!不过是地上的蛆虫,连入忘川的资格也没有,还敢自称,鬼雄?”
仿佛一掬最温柔的月光照进屋内,一位身着月白长衣的男子走了进来,无视这一室血腥,只将一双潋滟若秋水的桃花眼看向血人,语声温柔得象恋人耳畔的轻语呢喃,却又冷冽得象清水流泉中的寒冰:
“我放你出血海,乃是让你得见,这世间是有报应的,可不是让你为这粪土中的腌臜物,脏了自己的轮回路。
他要想为鬼,也得,看爷,让不让!”
皓月凝腕,如玉如脂,修长美好得象世间最美的杰作,悠然抬指轻勾间,无数怨灵“扑”进宅中。那些面容,无一不是孙平所熟识,也无一不是由他的手送入的地狱。
天道好还,报应,从来不爽!
孙平想逃,想求饶,却拼尽全力也动之不得,如同被人用胶水黏住一般,只能站在那里难以闪避。
他的魂灵所凝的身躯,疼痛感丝毫不弱于人身肉躯,眼睁睁看着无数记得或不记得的魂灵,将他一口一口吞吃干净,终于相信,这红尘人世,还是有报应的。
只是,信得太晚,悟得太迟!
当群鬼的盛宴已毕时,孙平不仅是魂灵,连尸身血渍也没有半点,只有那无头美人身首两分血流遍地。
一众怨灵纷纷向男子施礼,而后如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血人与男子相对。
那血人,此时才一点一点褪尽血色,现出少年清秀温雅的面容,清朗眉目间书卷气甚浓。
少年温雅斯文,向男子屈膝施以大礼,口中恭敬的道:
“李清宁,叩谢三爷大恩!谢三爷,为我姐弟,及那未出世小侄主持公道。”
“李清宁,处置那孙平,乃是本座觉得这世上虫子太多了,有些个碍眼。
放你出血海,也不过今夜月华正好,让你最后在这月华之下悠游一次,好无所挂碍的前往黄泉轮回而已。”
三爷似乎有些无聊的翻看着自己的双手,那双手白皙修长,骨肉皆匀,宛若上好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出,确可称得“极美”!
李清宁眨眨眼,有些忍俊不禁,旁人于人有恩,纵不吵嚷得路人尽知,也会私下窃喜自家之德。唯这位三爷,似生恐旁人将他看得太好,怕旁人不知他血冷一般。
纵是如此,李清宁依旧行完了大礼,而后身形渐淡,终化微光四散而去,心愿已了,怨气已消,当归彼岸,重入红尘。
三爷那双桃花眼中波光潋滟,似温柔得能溢出水来,又似那其中玄冰冷结折出透骨入心的凛凛寒光,轻声低语似说与旁人,又似在自语:
“李清宁,孙平之妻弟,其姐于数九寒天,救下冻伏于家门的孙平,招为赘婿。然,其人狼子野心,入李家后先毒杀李氏二老,后夺取李氏之家业。
其妻懦弱,隐忍不言,只敢暗中照抚幼弟长大,痴念盼其回头。而孙平乃豺狼之性,行事刁毒,其妻孕子后,为子计相劝时,被其强灌毒药,一尸两命抛之乱葬岗。
李清宁告之官府,却不知孙平已用纹银二百两买其性命,陷害其为革命党,一刀两断,黄泉归阴!”
三爷语声清远,听在耳中似清泉般清冽而润甜,轻轻回荡在宅中,其人却已悄然不见。
角落里,这时才传来衣物的轻轻摩擦声,一名下仆,两股颤颤哆嗦着爬出,一声凄嚎划破夜空:
“杀,杀人啦~,有鬼啊……”
第四章
红尘纷扰,生死寻常,那孙平,生时行得诸多恶事,死后也不过为京城百姓添上些酒后茶余的谈资罢了,如石投水,泛起几圈涟漪,终会归于平静,不静者,唯枉死者难安的灵魄。
三爷在晨曦微光中,一袭月白长衣,行止飘逸清华的独自出了城,这位在哪儿也呆不久,且十分怕麻烦,可没这份儿好性儿,会常帮萧独峰四下捞儿子玩。
黄河之源乃出昆仑,昆仑之雪最是灵气飘逸,三爷或与昆仑有缘,一年之中总要前往昆仑几次。
而三爷性子乖戾,往昆仑之地总是沿着黄河而行,直溯其源,从无改变,若有心之人相寻,也唯在此能碰碰运气罢了。
这黄河故道,乃是地龙伏脉的血水,滋养这华夏大地,养育这生灵万物。
然,凡人不肯惜福,不悯大地之辛劳,争斗厮杀,周而复始,令得大地饱受重创,也令得黄河故道无数次改道泛滥。
天不授之,当以自救,然,人